城樓上冷風肆虐，刮得臉生疼，遂跑下城樓，恰遇五六正換班去領飯吃，我便喚住他跟著一起去。

路上他問起我們在蜀軍軍營內經歷了什麽，是如何逃出來的，我簡略了受刑的部分，只字未提軍妓之事，將大致過程告訴他。

他沈默許久不語，我問他怎麽了?他失落道：“從蜀國逃出來時我曾說要好好保護你，但我沒做到。”

我拍著他頭道：“傻瓜，我那麽聰明，自己會保護好自己的，你顧好自己的性命就可以了!我將你帶出來，不能讓五五失望。”

他用力抿嘴，這是他思考問題時下意識的小動作，半晌似下了什麽決心般：“我明白了!”

我挑眉表示疑惑，然他並不打斷過多解釋，又埋下頭自顧自地扒飯了。

下午青田找到我，問我是想回他府上暫住還是留在軍營，顧及五兒三人去那暗潮洶湧的府上許會滋生事端，再則我也想時刻離沈曄近些，便說要留在軍營。

青田點點頭道：“如今軍營裏剩的帳篷不多，若是住在軍營，只能委屈你們四個姑娘擠一頂帳篷了。”

“無妨，一頂帳篷足夠了。”

青田便下去安排了。

我與五兒三人匯合，她們已在衛軍的帶領下吃了飯，我們一起在帳篷中鋪床打掃，七月便鋪褥子邊讚嘆道：“這褥子可真好，我好久沒睡過這麽好的褥子了。”

我摸著褥子上硌手的布料，想起第一次見到五兒，她穿著襤褸的衣衫，問我要去已破破爛爛的衣服，不禁鼻頭一酸，埋頭理得更認真。

“是啊，咱們在蜀軍營的時候，睡的都是搜羅來的舊軍服給縫在一起的，哪能睡到這麽厚的褥子，今夜能睡個安穩覺了!”

“畢竟是在戰場軍營裏，就算沒了以前那些禍事，還可能遇上夜襲，大家晚上還是睡得警醒一點兒。”

回歸安穩的第一日過得很快，入了夜，我們四人一起吃了晚飯說笑著回帳內，還未走到門口便看見沈曄在帳篷外等著，與我對視時露出一個陽光又滿滿討好意味的笑。

其實下午回想起早晨的事，也會覺得自己太魯莽沖動了，但心裏雖已不生沈曄的氣，卻總想他能哄我。

“念仇姐姐，沈將軍來找你咯～”七月打趣說。

我故作冷漠道：“誰知道他是來找誰的，許是恰好經過呢。”便故意嘟著嘴裝作沒看到他，挽著五兒往內走。

“念仇!”沈曄叫住我，五兒“噗嗤”笑出聲，將我推到沈曄面前道：“人家可不是恰好經過，我們先進去了。”便拉著正在壞笑的七月，臘梅二人進去了。

他底下身討好地笑著看著我問：“還在置氣?”

我撇過頭固執道：“我為什麽要跟你置氣。”

他笑出聲牽起我手道：“好啦我知錯了，這是怕你把場面搞得太難看嘛。”

“在你眼中我就是如此不識大體，會把場面搞得難看之人?”

他牽著我的手邊散步邊道：“不是，當初琉玨是如何去世的，我是知道的。所以我也明白你為何如此生氣”

“既然你明白，應當知道我實在無法憑理智，給他好臉色看。”

沈曄點頭表示理解，道：“但他畢竟是友國的將軍，還帶了援軍和糧草來，我希望不要因為一些個人原因，影響兩國邦交。”

我點頭道：“我明白，之後我都盡量與他避開，若是見到了也當沒見到般，不與他發生正面沖突。”

沈曄食指輕點我鼻尖，輕佻起語調說：“還是我家琉月最識大體！”

我“切”一聲道：“少奉承我。”

時候不早了，沈曄將我送回帳篷，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屈言青，我本想像跟沈曄說的一般裝作沒見著，但他偏偏對沈曄打了招呼，我無奈只得帶著淡笑停下腳步。雖知他總貌似不經意卻盡是疑惑地看我，但我偏偏不正眼瞧他。

他二人作別，我回帳篷時五兒三人已經躺下了。

七月撐起身子對我道：“念仇姐姐，那邊給你留了熱水，洗把臉吧。”

我笑道：“還是我們小七月最體貼了。”便拿著帕子好好就著熱水洗了把臉。

四人都躺下了，帳篷內沒設油燈，月光趁著帳篷簾不時吹起一絲細縫時偷溜進來，將好能使我們看清彼此的輪廓。

“七月，認識那麽久，一只沒問過，你當初是怎麽被抓進蜀軍軍營的？”我們四人第一次並排睡在一起，當是有些女子間的私房話可以講講，然臘梅挑起的這個話題我卻覺得很不好。

果然七月聽完，帶著哭腔嘟囔著：“我剛出生沒多久我爹就死了，我娘帶著我改嫁，改嫁時我二爹家裏還不錯，後來家道中落，他又嗜酒嗜賭，將家裏僅剩的錢財都敗光了，最後竟將我娘親賣給大戶人家做打掃茅廁的丫鬟，把我賣到了妓院。我娘親本來身體就不好，被他賣了沒多久就病死了，而我在蜀軍向各大妓院要人時，就被媽媽送給蜀軍了。”說罷她嗚嗚嗚地哭起來。

五兒睡在我與她之間，聽罷深深嘆了口氣，側身抱住她道：“沒事了，都過去了。”

我亦側身抱住她倆，道：“沒錯，以後我會護著你們的。”

“還有我！”臘梅說著也將手臂環過來搭在我們身上，七月又破涕為笑，四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。

“五兒姐，你又是怎麽被抓去的呢？”沒想到臘梅還會接著問，然她問完帳篷內一陣寂靜，最後五兒松開手正身躺好，聲音裏滿是疲累，道：“我不想說，你們日後也切莫再問了。”

“哦~”臘梅失落地回應，一時無話。

做了幾個月的礦工，又用盡全力逃跑，我們皆已疲憊至極，況且現在在安全的地方，大家心中也安寧，周邊沒有雜音之後，我們很快陷入了深沈的睡夢。

夢中我回到了十五六歲，父親、三位夫人、琉玉、琉玨都在身邊，我們三姊妹一起在府上的院中，我彈琴，琉玨舞劍，琉玉跳舞，父親和夫人們都在旁欣賞，成了這世間最美好的畫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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